“野生作家”大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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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简介:大冰,1980年生于山东烟台,知名作家、主持人、民谣歌手、酒吧掌柜。代表作有畅销书《好吗好的》《乖,摸摸头》《阿弥陀佛么么哒》《他们最幸福》等。

□ 本刊记者 王媛媛

“这多不吉利啊,我把名儿签到鼓面上,你天天抽我啊。”大冰穿着浅蓝色棉布盘扣大褂,深蓝运动裤,后梳的小辫子卡在鸭舌帽的后洞里。七八个身穿黑西装的安保人员威武地站着,但也绷不住“冰叔”三两句就抖个包袱,憋不住笑出声来。

北京侨福芳草地中信书店很少在周末举行闭店活动,但大冰的活动是个例外。作为一个畅销书作家,他的读者见面会上经常是人头攒动,9月4日这天,大冰新书《好吗好的》的读者见面会到场500人左右,负责组织活动的编辑说这是历来大冰的读者见面会中人数最少的一次,因为怕“刹不住车”,没敢在大冰的微博上公开。

一场乡野采风的最终呈现

读者见面会活动之后,大冰接受了《环球人物》记者的专访。

走到约访酒店的门口,大冰终于放松下来,一屁股坐在门口的石阶上紧抽了几口烟。夜幕降临,大冰看起来没有刚才见面会上那样亢奋,略显疲惫。头一天晚上两点落地北京,活动第二天一早又要飞伦敦,开始“百城百校”读者见面活动的首发站活动,这样连轴转的日子将会持续好几个月,不累是不可能的。但大冰觉得,“我的读者都挺抬举我的,所以我就得使劲对他们好。我是走江湖的,得仗义一点”。

《好吗好的》是大冰的第四本书,预售一小时突破15万的销量,打破了当当网上由他自己保持的图书一小时销售纪录。就在见面会活动现场几百米外的路边小书摊上,《好吗好的》的盗版书也堂而皇之地摆上了显眼位置。

大冰的书里写的都是发生在他身边的真人真事,照他自己的话说,“也都是些可以就着下酒的”传奇故事,每个主人公都像是电影里跑出来的。有回头是岸的浪子、有深沉执着的兄弟,也有看似娇弱却酷爱探险的美少女战士。这些江湖故事,既有着让人心怀四方的向往,也有着牵引你踏上归程的乡愁,有坚硬的盔甲,也有切中人软肋的爱意。

大冰是山东胶州人,“我们胶东人是有个劲儿的,必须得活得痛快了”。他书里的句子诙谐幽默,还有点侠匪气,跟打枪似的,稳、准、狠。比如描述自己的好友铁成时,他是这样说的:“铁成瘦高,山羊胡子刀条脸,丸子发型,精光四溢的细眼睛……和他初相识时,曾有一个瞬间震惊,一模一样啊!兵马俑里的跪射俑!”

在写作前,大冰先是列了一个300人的名单,一个人一个人地往下写,他写故事就跟往外泼水一样容易,因为每个人都曾在他身上留下很深的印记,这本近40万字的《好吗好的》他仅写了一个月。

见面会上,很多读者忙不迭地追问他很多主人公的后续故事,“那个不用手机的女孩还跟你联系吗?”“卉姑娘和小厨子最后在一起了吗?”大冰说,“这些真实的故事还在线性往前发展,一切还在继续”,但其实很多主人公都已跟他失掉了联系,故事最终的结果他也不得而知。

大冰的父亲是大学教授,他从小跟着看书,但跟别家孩子看儿童读物不一样,最爱看明清小说,尤其是冯梦龙的《三言二拍》,书里讲的那些市井小人物的江湖故事,对他影响很深,后来写作时也深受影响。大冰给自己起了“野生作家”这个名,因为没受过系统的文学培训,他写书是“百无禁忌”的,书里多的是山东方言、新疆方言、云南方言,还掺了很多他自己的口头禅。他自己解释“野生作家”的另外一个特点:“这些故事的素材是过去十几年间,一场漫长的乡野采风的最终呈现。就像一个春游或秋游的人一样,我路过这些野花野草,把它们拔下来,我想让你们也闻一下。”

从“民谣歌手”到“民谣推手”

介绍自己身份的时候,大冰这么形容自己,“一个二流的综艺节目主持人,在业界最不务正业;一个背包客,但是身上的零件不是那么完好了;一个流浪歌手,但因为手的问题弹不好吉他”。事实上大冰的身份远不止这些,酒吧掌柜、业余银匠等都是他的职业,并且每份职业做得都不赖。

大学时,大冰就读于山东艺术学院风景油画专业,没毕业时就想当一名主持人,后来真的去山东电视台应聘,进了台里先做剧务,后来一路从美工、摄像、执行导演做到山东卫视综艺节目的“一哥”。主持能力受到很多人肯定的时候,他又当上了一名背包客。“滇藏线、青藏线、川藏线的每一条都拿脚一步一步地量过。”年轻时只图一时痛快,付出了代价,“断过三根手指、一只手腕、两根肋骨,脚后跟冻坏了,剜掉了一块肉,一到冬天就得赶紧穿靴子”。

过了段四处漂泊的生活,他又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最不靠谱的酒吧掌柜”,在丽江的酒吧“大冰的小屋”存活下来之前,他在拉萨、成都、丽江等几个城市开倒了5个酒吧。“大冰的小屋”不仅是酒吧,还是很多流浪歌手的聚集地,大冰让他们在酒吧驻唱,给他们开工资,“凭什么一个歌手只能住地下室吃方便面,苦大仇深才能写出好歌来?我想让他们在小屋既能吃饱饭,又能写歌。”如今“大冰的小屋”在全国已经有5个分舵。

大冰很早就有一颗民谣心,圈子里的人都知道。他曾说流浪的民谣歌手都是“行吟诗人”。这些年“大冰的小屋”累计收留过数以百计的歌手,如今当红的民谣歌手赵雷也曾是其中的一员。最近大冰决定改一下自己的身份,从“民谣歌手”变成了“民谣推手”。大冰说自己一直在痴心妄想,“那些我此生实现不了的音乐抱负,我的兄弟们或许可以替我去实现吧。”他愿意一心一意给他的民谣歌手兄弟们当“上马石”。去年大冰跟“民谣在路上”合作办了场“大冰和他的朋友们演唱会”,把他的流浪歌手兄弟们带上了北京北展剧场,今年他们打算多办几场。大冰买了很多啤酒,说要让自己的读者去音乐会的时候喝个够。

“我是你的野生作家,你是我的亲生读者。”这是大冰的口头禅。他给读者送过开往北极的船票,送过手表,开学的时候给路费不够的学生买过机票,一些亲人朋友得了重病、无力支付医药费的读者也来找他,如果觉得可信,大冰都会立马转账,万儿八千的,从来不含糊。

见面会上他也是尽力满足读者的各种要求,除了签名,让画猫就画猫,让画马就画马,还有要求画龙猫的,大冰基本上都会耐心满足,好在他是风景油画科班出身,这些难不倒他。

捕捉人性中的向阳面

《好吗好的》和前两本《乖,摸摸头》《阿弥陀佛么么哒》一起组成了大冰的“江湖三部曲”。这本江湖终结篇的书名看起来依旧十分随意,书名是他平时挂在嘴边的口头禅,再加上封面上印着一个可爱的小姑娘,大冰说:“乍一看会以为这是本育儿的书,但这样就会自动屏蔽掉一些读者,那些只看封面和书名去读书的读者肯定不会选择。”但实际上,“好吗好的”也有另外一层意思,“这是一种心态,更是一种姿态,一种自问自答方式。很多时候我们面对这个世界,在心里边有一个清晰的答案,却往往怯于把这个答案告诉自己,笃定一点,好吗?好的。”

“愿你我既可以朝九晚五,又能够浪迹天涯。”这是《好吗好的》封面上顶头的一句。

书里那些真实存在的江湖故事是人们平常接触不到的,里面的人物大多出身社会底层,但他们以特立独行的方式行走在世上,不曾向世界低头,敢爱敢恨。大冰把每个故事写得极尽细致,以至于一些书商把他的书归为虚构类作品,甚至小说,但他一直反复强调,“请你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在过着你想要的生活。”

他的读者群多数是大学生和刚参加工作的年轻人,重复的生活日常和朝九晚五的工作使他们囿于钢筋水泥所构筑的城市,逃离的欲望日渐增长,大冰书中的故事给了他们一个个鲜活的实例,让他们觉得,那就是他们梦想中的生活,是他们现在生活的对立面。

拿起话筒就是主持人,拿起吉他就是歌手,拿起笔就是作者,在读者们看来,虽然故事里的主人公们不能真切地看见,但作为书写者本人,大冰的生活确是最好的佐证,他把自己一直推崇的“多元世界、平行生活”哲学演绎得淋漓尽致,很多大冰的读者希望能照着大冰的模板设想自己的未来,他自己也常对读者说:“我们为什么不能既是这个社会的一颗螺丝钉,同时还是个螺丝帽,还是把螺丝刀呢?”

但也有人觉得大冰的文笔过于矫情,书中的故事是“超现实”的。对此,大冰表现出一个佛弟子的态度,他喜欢用佛家语“默摒”(默,沉默;摒,摈弃。意思是对方再怎么质疑都不要理睬。)来表明自己的态度。

然而大冰想要表达的远不止如此,“我自江湖来,虽走马名利场、跨界媒体圈,但习气难改,行文也粗拙。我写的是江湖故事,但作为一个佛家人,书里每个故事最终想表达人性的善意,在我粗浅的认知中,善意是人性中永恒的向阳面。”大冰自己也不介意有的读者只是看到他书中那些“说走就走的旅行”,“在吃主菜之前,可以多夹几口凉菜。”大冰说,“千人千面,人性复杂且不可论证,以我当下的年纪、阅历、修为次第,也实在无资格摁着‘人性’二字开题,去登坛讲法,那就简简单单地给大家讲讲故事就好。”